
出医疗队大门右拐,驱车不过5分钟便到了一个村子。说是村子也可以说就是城区,因为木索马市除了最中心一个街区环有油漆的硬化路之外,其他的地方跟农村没有什么区别,不过为了区别于边远山村,这里也可以叫郊区。
我们医疗队四人应马腊省卫生厅长(RMO)的邀请去看一个危重病人。拐进村子后不远便到了,车停在靠近路边的一户院落。院子很深,远远就看见了两口炖着肉的大锅冒着热气,主人指着挂在旁边的半只羊说,正在炖着羊呢。我们心想坦桑人这么热情啊,这是准备款待我们的啊!我们刚想客气一番,主人先解释了。坦桑有一个传统,如果家里有人久病不愈,就杀羊炖汤给病人喝,病人很快就会好转。我觉得这类似于我们国内炖老母鸡的说法,也许没有多少治疗的意义,但却是家人的美好祝福。只是在贫穷的坦桑这也太奢侈了吧,远不如炖鸡经济实惠。
我们被让到主厅门口,台阶下放着一块粘布,主人客气的说不用脱鞋了,我们一看RMO毫不犹豫的在脱鞋子,我们四个也就入乡随俗了。穿着袜子走进客厅,分主宾坐下,主人跟我们简单问候了几句后,道了个歉先去为病人做些准备了。客厅不大,确给人很舒服的感觉;围着客厅西端是半环状摆置的三组沙发,中间是三个小茶几,铺着枣红色的地毯;西南角放着一台式电脑;东南角则是一个21寸的电视机。虽然没有去过的省长官邸宽敞,但确是家具齐全,窗明几净,整洁有序,这可绝对不是普通的坦桑家庭。
只一会主人就回来邀请我们过去看病人,沿着客厅北边的走廊往东走,向南第二个门就是病人的房间。病人躺在西边的床上,东边有四张椅子,显然是为我们准备的。一眼就看见病人插着尿管,下肢肿胀的厉害,显然卧床时间不短了。我带上手套边做着简单的体检,边问了问病史,很快就弄明白了病情。病人是高血压脑梗塞合并膀胱癌,已经卧床几个月了,虽然还能吃点东西,但是日渐衰弱,而且最近腹背疼痛的厉害。由于病人意识不是很清,我没能分开他的眼睑看看瞳孔的情况;仔细看了臀部竟然没有褥疮;久住病人的房间竟然没有不干净的骚臭味,真是太难得了。一方面固然与黑人天性好洁有关,另一方面也看出了家人对病人的悉心照顾。
客厅里我把病人的情况跟家属和RMO汇报了一下,对已经89岁高龄的病人来说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,对症治疗吧。医疗队有一部分止痛药,甚至还有几支哌替啶,可以根据情况给病人用,估计病人活不了几天了。主人很同意我们的治疗方案,也很是感激我们亲自上门来为他父亲诊治,邀请我们坐会等着吃午饭(黑人午饭下午三点左右)。RMO 显然有其他的安排,领我们一起离开了。
到了我们的驻地,RMO邀请我们去喝酒,队长和高峰因为有事都不能去,我和洪星也不是很愿意去。黑人所谓的喝酒就是纯粹喝酒,一点吃的东西都没有,都到了吃饭的时间了,喝什么酒啊!在RMO的一再恳切要求下,我和洪星实在不能再拒绝了。在stevin hotel二楼有一个露台,是一个酒吧,左右十几张桌子,我们是唯一的客人。席间RMO告诉我俩,他跟他们家是世交,病人曾官拜区长,一生娶了10个妻子。病重半年多了,RMO作为至交好友买了一只羊送去,希望他喝了羊汤后能够有好转。今天请我们中国医疗队一起去为他诊治,固然希望能够减轻病人痛苦,延长寿命,更主要的也是想借助这个习俗来回馈友情。
等我们再回到病人家,饭菜已经在客厅里准备好了,靠东墙一长桌摆好了饭菜,饮料,类似吃自助餐。RMO 告诉我们两个说,你们一会跟着我,看着我怎么做就行。我们答应着跟着他再次来到病人的房间。这时病人被扶着坐起来了,虽然没有睁开眼睛,感觉是清醒的。在他面前摆着一个小饭桌,放着一锅羊汤、一份青菜、一份羊下货。RMO的夫人舀了一碗汤,递给RMO,RMO递给病人,边说着祝福的话。老人竟然奇迹般的接过去,眯着眼睛全喝上了,我和洪星忍不住鼓掌说“sawa(斯语好的意思)”,结果全屋子的人都跟着鼓掌说sawa了。RMO又用勺子盛了一块炖的稀烂羊下货给病人,他也张开嘴大口吃了。不知是我这次没有正确的估计病情,还是坦桑传统祝福的神奇魔力,我感觉病人明显好多了。RMO随后给病人的大夫人敬了一碗汤。待老人喝完汤,RMO夫人把一块康噶(坦桑传统服饰,就是一块大围巾)围在老人和他大夫人的脖子上。我这时才注意到床上除了老人一共坐着三个坦桑妇女,老人右手侧是大夫人(右为尊,跟中国的传统一致),年逾80岁了,左手侧是二夫人,大夫人的右侧是三夫人。RMO夫人又把另一块康噶单独围到二夫人脖子上。
献完祝福后我们一起来到客厅吃饭,主人让我们先取,实在推辞不下,就走在了RMO的后面。饭菜不敢想象的丰盛,有羊肉、牛肉;两种炸鱼,一大一小;两个青菜,一凉一热;主食是米饭。我们一样取了少许,在客厅坐定后,主人家才开始去取饭。男主人和他的两个弟弟陪我们边吃边聊,而所有的女眷都到旁边的屋里吃饭,垂下了门帘。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户人家,父母子女就达71口之多,当我问及连子孙一共有多少人时,主人笑言他也不知道,因为每个月都会有新成员加入;这也是真正富裕的家庭,家里的家居设施、餐饮用具都在某个层次上做到了极至,实不能要求更高了;这也是一个代表了坦桑传统风俗和现代文明相结合的家庭,这只有在富裕的家庭才能有不同程度的体现,我们即可以说其相对保守,也可以说不忘秉承传统。
非洲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古老的文明,但是长期以来却遭受殖民统治,传统的文化与习俗遭到极大的破坏和限制。50 年代后,各国相继获得独立,经济得到发展的同时,传统的文化与习俗也得以复苏。传统文化有强劲的生命力,不仅仅是因为传承已久,更重要的是多被赋予厚重的寓意,深沉的寄托。正如我们国内仲秋佳节,这个有着千年历史的中国传统节日,以祭月为初衷,此后寓意就主要着力于团圆团聚。虽然这些年人们的生活方式大不同于前,以“忙”为主的多种借口已经把大家庭的团聚逐渐变成一种奢望,但是仍不能完全摒弃吃月饼的习俗。不管是远在天边,还是真的工作繁忙,不能回家的子女盼着这一天能吃上月饼了,圆圆的月饼还是代表着人们心中对团聚的慰藉和向往。身在坦桑,亲朋好友知道我们是没有办法跟家人团聚,但是还是会万里传音一声问候“吃月饼了吗”,而我们一定会说“吃了”。
——援坦队员 朱建波
2014年9月8日